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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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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

門被敲響。

“請進。”許馥正對著電腦打字, 隨意地喊了一聲。

沒有人應答,也沒有人推門而進。

“請進!”許馥等了會兒,看沒動靜, 就大聲了一些,又喊了一遍。

門依然一動不動。

她像是突然醒了神一樣, 立即站起身來,幾步走去開了門。

陳聞也正站在門外,安靜地等待。

他垂下眸子看她, 睫毛打下一小片陰影, 帶著些打擾她的抱歉。

許馥忙讓他進來。

[哪裏突然不舒服麽?]

“許醫生,”他頓了頓, 遞上手裏的那聽力報告, “我想出院。”

這時候不叫“姐姐”了。

許馥斜睨他一眼, 重又坐下,接過那聽力報告來看。

聽力恢覆了一點點——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。

療程也已接近了尾聲, 那些專家早就給他確了診,意思是沒必要開啟第二個療程了。

但許馥一直不同意。

這個病的發病原因本身就模糊不定, 或許再撐一撐,就可以找到好起來的那個契機呢?

許馥打下一行字,視線重又回到那聽力報告上。

[為什麽想出院?]

“我在這裏睡不好。”陳聞也坦誠道,“住院和坐牢的感覺差不多, 很煎熬。”

許馥的指尖在手機輸入的鍵盤上懸停,久久沒有動作。

她想告訴他, 現在出院,也不會感到有多自由, 反而會很明顯地感受到和健康時期的差別。

因為聽不到聲音,以前輕而易舉可以做到的事情, 都會變得難度極大。

尤其是她最近接觸了一些聾啞人群體,了解得越多,越知曉個中心酸。

她不想讓陳聞也出院,卻也不知道怎麽說出口好。

陳聞也看著她半晌不動的指尖,突然忍俊不禁似地,輕笑了聲。

許馥擡眼看他,手指飛速打字。

[笑什麽?]

“笑……”陳聞也唇角勾起,黑眸裏帶著點調侃,“笑許醫生不夠果決。”

許馥:……

作為一個新手醫生,最難的就是下決定。

不是所有答案都可以在教科書上找到的,絕大多數都要憑借自己的經驗去判斷,在門診要依靠患者簡單的口述,在幾分鐘內決定做什麽檢查最準確有用,在手術臺上就更要爭分奪秒,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要作出無數個或大或小的決定。

今天早上上手術臺,陶教授還表揚她進步多了呢。

怎麽現在就倒退了?

許馥立即洗心革面,重拾起她的殺伐果決起來。

[不許出院。]

她劈裏啪啦地打字,[現在出院也不會比現在感受好到哪裏去,反而容易更不適應。]

“我明白,”陳聞也頷首,他像是早已深思熟慮,胸有成竹,“所以我想申請配助聽器。”

[現在著急配什麽助聽器?要等聽力穩定後再配。你要堅強一點,再嘗試一個療程吧。]

陳聞也又笑了。

笑容裏摻雜了幾絲無奈,卻又極其溫柔。

他聲音很輕柔,卻也很篤定,像在和小朋友講道理,“……我的聽力已經足夠穩定了,姐姐。”

連陳臻都對他說了“抱歉”,陳聞也怎麽會不明白?

他早就在等待許馥通知他出院了。

可是等來等去,她每天來查房,都逃避著他探詢的目光,絕口不提出院的事情。

到底是誰需要堅強一點?

許馥莫名覺得喉嚨哽住,她終於擡起頭,和陳聞也對視。

她蹙著眉,揪著心,陳聞也卻極為平靜,雲淡風輕,好似說得不是他的事情。

甚至還淡定地勸她,“人要學會接受現實。”

許馥深吸一口氣。@無限好文,盡在文學城

[我是醫生還是你是醫生?]

[我不同意現在出院,你安心養病。]

陳聞也看著那對話框,沈默地表示抗議。

於是許馥想了想,又加了一句。

[睡不著給我打視頻。]

陳聞也展顏,像是跌倒後被發了一顆期待已久的甜美糖果,“好。”

-

陶染在走廊裏,正好見到陳聞也剛從許馥的辦公室出來。

他站在門邊莞爾著,不知道低低向室內說了一句什麽,又像是怕挨訓似的,動作很迅速地關上了門,連臉頰都升起了些紅暈。

隨後轉過頭來,與陶染對視,那笑意便頃刻間無影無蹤了。

“……是你啊,”陳聞也挑挑眉,饒有興致地打量陶染,突然開口肯定了他,“我對你有印象。你還挺聰明的。”

陶染聞言站定,蹙眉看向他。

這人說什麽胡話呢?

陳聞也擡起了腳步,步步向他靠近。

他在醫院時也沒有落下過一天鍛煉,逼近他的時候帶著些松散的狠勁兒,像剛撕下假面羊皮的小狼。

卸下偽裝之時,不小心會透露出些兇戾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經常做和她有關的夢?”陳聞也眼神晦暗不明,笑意冰冷,不緊不慢地道,“你要是能再聰明一點,就應該知道有句成語,叫‘夢想成真’。”

這死聾子——

那和盛郁過於相似的模樣瞬間點燃了陶染的怒意。

“……你,”陶染咬牙,臉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,聲音極低,“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?”

陳聞也卻充耳不聞,他把話一撂,便大搖大擺地走掉了。

像是根本不在意他馬上要進入那個房間,甚至沒有回過一次頭。

……和一個聾子有什麽好計較的?

走廊裏人來人往,陶染努力平覆著怒意,他垂下頭,用冰涼的手背微微覆上自己的臉頰。

待放下後,已經重新勾起唇角,仍是一副溫潤君子模樣。

他輕輕叩響了門。

“馥馥,是我。”

-

陶染許是第一次來許馥辦公室坐的慣了,今天也直接到了許馥辦公室等她,甚至還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天來,關心起住院病人的情況。

許馥寫著病歷,從電腦面前探出腦袋來,看到陶染正在順手翻閱那些耳鼻喉的專業書籍,便和他開起玩笑,“怎麽,學長,想轉專業呀?”

“確實,”陶染坐在她辦公室的沙發上看書,此刻正漫不經心地翻過去一頁,溫聲道,“轉了專業來給你打工算了。”

許馥:……我給你打工還差不多。

室內又重恢覆安靜。

許馥發現,陶染確實很有當老師的氣場。

就算不看書,只坐在那裏玩手機,也很有些監督指導的意味。

她寫著病歷不小心跑神,往椅子上一癱,結果視線不小心和他對了上,他溫柔一笑,許馥便弱弱地又直起了身子。

連水都多喝了好幾杯,還多跑了一趟衛生間。

從衛生間回來,看到陶染正站在她桌前,已經將她亂七八糟的學習資料、文件、辦公用品都歸整好,正拿著自帶的消毒濕巾擦著桌旁的打印機。

陽光從他身後的窗戶透進來,籠了溫暖朦朧的光圈,擡眼看向許馥時,面色平靜溫和,像極了下凡的謫仙。

還莫名很有人夫感。

許馥:……

這人潔癖還能更嚴重一點嗎?

她有氣無力地走過來,“臟麽?”

桌子常擦,打印機確實不常擦。

“還好,”陶染覺得差不多幹凈了,抽出新的一張濕巾細細碾磨他修長的指尖,笑道,“想展現一下我的打工能力罷了。”

“而且,桌子上的東西越少,人的註意力和專註力就會越高。你試試看。”

許馥壓根不信,只草率演戲,“哦,這樣啊。謝謝了。”

沒想到,陶染說得好像還真有點道理。

在他的“幫助”下,她專註力還真的提高了不少。沒有別的東西分散她的註意力,而且在有一些困難的地方,會順口請教他一句,他總是能夠給到準確無誤、又讓她能夠迅速理解的回答,省去了很多查閱資料的時間,超高效率地完成了手頭上的工作。

就是節奏實在太緊湊,搞得她下了班人都晃神兒。

“你說今天的企業是要搞什麽的來著?”許馥打著哈欠,系上了安全帶。

“做AI助聽的,”陶染啟動車子,道,“音頻AI技術,幫助聽障人士融入數字社會,我覺得還挺有新意的。”

“是麽。”許馥沒太明白,也懶於深究,“定位發給我吧,我發給盛郁。”

陶染手指輕輕叩著方向盤思索,“唔,不知道他來參加這種場合會不會不適應?他年齡還小,沒什麽社會經驗,而且現在的年輕人都討厭酒局。”

“沒有經驗才要培養呢,”許馥歪歪頭,像是天真地撒嬌,“一味縱容溺愛學生,他是不會成長的哦。”

正好到了紅綠燈,陶染踩了剎車,轉過頭來望向許馥。

眸子說不清道不明的幽深。

半晌,才輕啟唇,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似的,很認可的模樣,“……你說的對。”

說完,順手就把那定位發給了盛郁。

許馥滿意地點點頭。

說實話,許馥更懶得參加這種場合,要不是陶染說想讓她對聽力專業這方面把把關,她一定會想個理由推掉的。

那麽無聊,如果再沒有個可愛的男孩在身邊圍繞著,去參加也就會變成純粹的痛苦。

她感覺有些倦,額頭抵上車窗,闔上眼,用那冰冷的觸感給自己提神。

心裏突然又響起陳聞也臨出門前的那句話來——

那時許馥正在給他沈浸式洗腦,兩個拇指紛飛,點得手機啪啪響。

[俗話說得好,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,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。山窮水盡疑無路,柳暗花明又一村,說不定你的人生會有新的轉機和方向。]

[而且世界上很多新鮮事物可以嘗試的,不必拘泥於其中某一項。]

“新的轉機……”陳聞也念著,若有所思,“你很喜歡嘗試新鮮事物嗎?”

許馥感覺他聽進去了,忙以身作則,樹立起榜樣。

[當然,我最愛嘗試新鮮事物了。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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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有哲理,”他站起身來,一本正經道,“我覺得我明白了。”

真乖。

許馥很欣慰地點了點頭,用那種如海一樣深沈的長輩目光滿意地看他。

不去賽車也沒什麽關系,畢竟你還這麽年輕,人生路還長。

一定會有新的轉機,會有值得期待嘗試的、新鮮的事物。

“既然這樣的話……”他被許馥溫柔的目光鼓勵,於是咽了下口水,一邊往門外悄悄退著,一邊慢吞吞地道,“不知道你會不會想試試和一個殘疾人談戀愛?”

許馥倒抽一口冷氣。

陳聞也站得離她老遠,邊往門外退邊追了一句,“超新鮮。”

他顯然是不打算看她打字回覆,話音剛落,就立即把那門關上了。

把她的訓斥關回了房間裏。

許馥想說——誰說你是殘疾人?

你怎麽會是……

殘疾人。

她緩慢地睜開了雙眸,望向窗外的車水馬龍。

這會兒正是堵的時候,車速極慢。

她覺得車內悶不透風,讓人呼吸不暢,於是降下了車窗。

形形色色的人們或說或笑,試圖加塞的車輛和堅決不允許被加塞的車輛頭對著頭,一個按著喇叭,一個降下車窗,大戰一觸即發。

街邊小店放著動聽的音樂,將一切喧囂絲絲縷縷地串起,緊密地送入她耳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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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認真地聆聽,直到車流重新開始湧動,陶染升起了車窗。

“風很大,”他溫柔道,“別著涼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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